2014年的10月1日,當零點的鐘聲響起,我已跨入了80歲的高齡,在這最后一個季度,我享受著北京市的高齡補貼,自得其樂,優哉游哉。可是,意外的任務突然來了。 2014年的歲末將近,我卻突然接到中國核工業研究生院的電話,要求我去給一批他們的學員講授核化工英語教程,于是,我就在備課和講課中引來了2015年的鐘聲,講課將在2015年的2月結束。一個80歲的老嫗,四個小時的站立和走動,不停地大聲和學員互動,為了使這門相當艱澀枯燥的技術英語的講課能夠不使學員膩煩。我累,但卻快樂著,因為知道核工業又在望前邁步,我還可以介入其中,哪怕只是一點點。于是,我就是在這樣的特殊情況下邁入了2015年。 2015年,一個中國核工業的特殊的年份:中國核工業跨過了60年。 2015年,我和核工業結緣了56年,我的全家都給了核工業,我看著核工業從初起到今天的變化。 60年對于一個人來說,是個不短的歲月,而對于一個從無到有的核工業來說,也是一個有過復雜經歷的年月。 1955年,中央決策,在受到外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世界的孤立的狀態下,我們需要有自己的核武器,1955年,最初建立的保密單位:二機部,開始從四面八方招募和組建隊伍,軍用生產堆和相配套的化工、同位素生產、放射性廢水處理等等全列在了日程上。1960年中蘇關系破裂,中國不得不從少得可憐的資料中自己探索,繼續前進,于是,1966年第一個生產堆順利啟動,盡管有那么多不足,回路水沒有循環使用;化工后處理在清華200號開始了最原始的探索試驗,但是717還是在404廠按照參與者當年的認識建立了;1969年和1970年設計人員在404廠為418的后處理中試廠加班加點地奮斗,最后也建成了。 中蘇關系繼續惡化,1966年,中央就責成二機部開始啟動三線建設的選址。821工程的搶建的隊伍中是海一樣的人在奮斗(也包括我愛人和大女兒的生命永遠定格在那里),1976年,反應堆全面順利地投入運行;之后,822后處理廠,也隨之建成,設計的水平,比之418廠又有了改進。 中央關心著依傍長江上游白龍江的安危,關心著沿江密集的老百姓的安危,于是,就在確定821廠址的時刻,周總理就對匯報廠址選定的人員提出了后處理產生的高放廢液的最后出路問題。 1969年,恰是法國在他們原子能研究所(CEA)研究的基礎上,在他們的軍用原子能基地馬庫爾正式建立了一個玻璃固化的熱試驗室,考驗中頻加熱的簡單的一步法的罐式玻璃固化高放廢液的處理系統,即PIVER系統;1970年之后,法國人為了提高生產力,除了將廢液的煅燒和玻璃化分成兩個步驟外,完全是在PIVER的基礎上,建成了AVM,完成了對馬庫爾全部高放廢液的玻璃固化工作。 我們則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后,70年初,在獲得他們公開的PIVER資料之后,當時的核二院和401所的同志,立即組織了翻譯,1977年正式由原子能出版社出版,全面介紹了PIVER工藝。隨后幾年,核二院的工藝、設備、儀表人員和401所301室的研究人員,加上全國各有關單位的共同努力開始了從玻璃配方,固化用罐材,熱電偶,多功能吊車等等的各項研究。當1989年法國人將運轉成功的AVM以6條生產線的方式在LA HAGUE建成為動力堆后處理服務的AVH的時候,我們在1985年上半年已經成功地在401所301室的大廳里完成了30批次的1:1的近似工程規模的玻璃固化冷實驗(一個罐能夠運行將近5000次,和法國的數據相當!),821也已建成了3個熱室,如果1986年將冷試驗臺架移入熱室,完成一條線的熱試驗,之后兩條線,如果……,我們成功的年月就不會在他人之后。總理的擔憂會落到實處,他會在天堂張開他的笑臉,熱情地伸出他那彎曲的手臂,使勁地揮手,祝賀我們奮斗的成功。 也就在那個時期,中國的核工業開始了軍轉民,開始了一個全新的階段,從保密的軍事行業轉為公開的民用工業,二機部成了核工業部,要用強大的能源為人民提供清潔的電力。從1970年在上海核工程院的探索,到1986年開始的大規模的商業核電站的建設。我永遠不會忘記當年濮繼龍先生的一句名言:當年的低下頭,是為了抬起頭。在消化了國際商業核電站的先進知識、管理經驗和制造技術的基礎上,我們開始了自主的商業核電站的設計和建造:秦山二期,之后的嶺澳……。2010年,到陽江,我知道了,我們的設備已經絕大部分國產化;到臺山觀看工地的建設時,在辦公室的法國工程師Seban先生向我伸出了大拇指,對我說:你將看到一個美麗的工地。工地確實井井有條,但是全是中國人。是我們的工地管理,讓外國人豎起了大拇指。至于我們建成的核電站,一直運行良好,和國外核電站的幾次評比,我們都站在了前列。2014年,我還意外地收到了來自遼寧紅沿河核電建設一位現任領導的電郵,曾經的廣東核電合營公司的年輕工程師參與主持著紅沿河核電機組的大工程。我為我們后來的人才輩出感到驕傲。這次講課中的中青年工程師就是一個最好的明證(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將走出國門,去參加國外的核工程退役工作),至于2009年那年的聽課者,有許多已經成了今天的中堅力量(那一年我承擔了五個月的授課)。 但是,核電站的發展又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給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們的動力堆的廢燃料必須得到有效和及時的處理,這說明核電站在我國已經有了相當的數量,并且還會增加;同時,過去的軍用工程也需要有效地退役。退役的最后一步還是廢燃料的后處理和廢物的最終處理和處置。這就是我接到任務時的感受:新的課題擺在了我們的面前!我也聽說了中央對核工業的要求。為這樣一個下一步的發展,一個已經處在耄耋之際的老人,還能出一點力,能不感慨萬千,能不興奮嗎? 我希望我們在這樣的發展之際,能夠回想那個年代的一些優良傳統:一些從部隊轉業的老戰士們對技術人員的充分信任和放手。717不先進,但是,是當年的認知,沒有人指責,沒有人忘記已經和我們陰陽兩隔的吳宗允、胡本越他們的努力。我永遠不會忘記,在821現場,在我用離子交換取代蘇聯回路水的蒸發方案時,針對部里一些極個別人的指斥,李勇副院長的一句話:“我們相信我們的技術人員”,救了我給出的方案,我當然也不會忘記李漢熹(決策時核工業部的代表)的認可,之后則是821廠姜長毅同志的支持和幫助,所有這些,才使821反應堆的回路水有了簡單而有效的凈化方案。如果這樣的理解和支持的傳統始終如一,那么821廠的玻璃固化也許也會不以科技成果而是以工程的實施而稱道世界,821廠的退役工作中的一個環節也就突破了。即使這樣,我們也會記得曾經為之奮斗的黃維剛、嚴家德、杜連青、左民等等諸多同志們,特別是已離世的當年科研處的湯麟瑞同志,不會忘記參加協作的湖南湘潭電機廠,寶雞水泵廠、上海鋼鐵研究所、上海儀表廠和當年的523廠。當然,在該下決心向外人購置裝備時,也要有當年中央,從鄧小平、李鵬、到廣東省委、彭士祿等一大批同志們的英明支持和決心(廣東大亞灣核電站),及時而果斷,因為失去的良機往往不會再來。 面臨生產規模的為動力堆的廢燃料服務的后處理廠,從首端到最后的高放廢液的最終處理,是一項艱難的工作,需要核工業系統和全國的通力合作。這樣,中國的核工業將又上一個臺階,也包括我國的各個行業。 前進,不斷前進,努力,不斷努力,發揚傳統,繼往開來。 我祝福中國核工業的美好未來,愿核工業在中國富強的中國夢中貢獻自己的力量。核工業的發展永遠連著我的心。(作者北京核工業二院 李維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