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為了國家需要”——記國家技術發明獎一等獎獲得者 1998年到2003年,國家技術發明獎一等獎曾連續六年空缺,2005年度再次空缺,在對2006年科技發明獎進行評審時,評委認為哈爾濱工業大學的“超精密特種形狀測量技術與裝置”項目意義重大,符合國家科技發明獎一等獎的標準,頒獎委員會將此次大會惟一的技術發明一等獎授予了該成果研制人譚久彬教授及其帶領的研究團隊。
科研工作者的恥辱與職責
3月2日,記者見到了剛剛從北京獲獎歸來的譚久彬和他的團隊。
哈工大超精密光電儀器工程研究所會議室,墻壁上懸掛著的“精益求精”、“創新集成”八個大字,這是譚久彬團隊向科技高地進軍的精神旗幟。
譚久彬向記者舉了一個例子:一把小小的瑞士軍刀,售價要達到幾百元甚至數千元人民幣。或許,它的成本很低很低,可是,正是由于它的做工精細,使之舉世聞名。“同類機器,國外的產品在國內賣到上百萬,而我們的產品十幾萬都沒人要,這是為什么?就是因為我們的精密程度不夠。”“這是我們科技工作者的恥辱,改變這種狀況實現超精密領域的國際化,是我們的職責。”這是譚久彬團隊科研的動力。
對于譚久彬的團隊來說,他們所要求的精確度要達到一根發絲直徑的幾千甚至上萬分之一。他介紹,超精密儀器核心單元的精度水平,處于當前先進制造技術的精度極限。簡單地說,“只有解決了超精密測量手段問題,才有可能解決超精密零部件和超精密裝備的制造問題,這直接影響到一個國家的先進裝備制造能力和水平;有了一流的超精密測量和儀器技術,就會直接提升相關技術,特別是直接提升先進裝備制造技術領域的實驗能力和加工測量一體化技術水平,進而推動其創新能力和技術水平的迅速提升,這直接關系到一個國家核心競爭力的提升。”
攻克的難關與承受的失敗一樣難以計數
1992年,時年37歲的譚久彬與同伴們完成了長達3年的前期預研工作,和同為年輕人的楊文國、李東升一起撐起一個大型專用精密儀器研制的項目攻關組。就在他們將目光瞄準超精密這一世界前沿課題的彼時,連棲身之地都沒有,遑論實驗設備,“一切都是在圖紙上搞科研。”而且,這3個年輕人,都沒有獨立開展課題的經驗。以這種“家底”挑戰極限,談何容易!
當時國家有個大型專用精密測量儀器的研制任務,外界無人承接,于是任務下達到了哈工大。譚久彬盼望這一天已經很久,他也有足夠的底氣來完成這項任務———前期開始該方向的基礎研究已有6年多了,針對本項目的主要單元技術的研究也有三年多的時間,在總體設計和關鍵技術方面已有了比較好的積累,可以轉入工程應用了。由于國家急需,必須趕在兩年內完成!譚久彬與伙伴們開始與時間賽跑。項目下來時,譚久彬的妻子正在瑞士讀博士,他就把孩子送到姥姥家,除了睡覺吃飯,譚久彬他們基本都泡在實驗室里。趕上出實驗數據的時候,更是整夜整夜地守在實驗室,以隨時發現問題隨時調整。當時實驗條件不夠好,白天外界的一丁點兒動靜所帶來的振動、噪音,都會對實驗結果產生很大的影響。只有到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沒有了喧鬧,沒有了干擾,這才是做實驗的最佳時刻。多少個日日夜夜,這些年輕的研究人員,忙著忙著,一抬頭,發現晨光已露,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了。
由于這是一個多學科交叉項目,機械、光學、電子、傳感、控制、材料……遠遠超出他們的知識范圍。材料方面缺人怎么辦?請學校專門研究材料的專家參與!實驗設備不夠怎么辦?遠上北京、上海等地實驗室,跟人磨嘴皮子,等上很長時間,然后蹭人家的地方和設備做一個實驗!
很快時間過去大半,一件意外的事情讓譚久彬終生難忘。當工作臺制作完成進行測試時,測試數據偏離設計指標很大!當時課題的總經費還不到50萬元,這個工作臺就花了十幾萬。1995年的大年初三,這群年輕人又集中在實驗室,不斷地做實驗,找規律,看問題出在哪里。最后查出是材料熱處理工藝出了問題。
當確認工作臺報廢的那一刻,一向堅強的譚久彬忍不住偷偷地流下了淚水。時至今日,回想起那次失敗經歷,譚久彬仍是下意識的不斷搖頭,不斷地說:“那次打擊太大了,太大了。”
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奇跡出現,1995年,我國第一臺大型專用精密儀器在譚久彬團隊的努力下誕生。1996年,該項目獲得航天工業總公司部級科技進步獎一等獎,1997年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三等獎。
放棄小我成全大我
譚久彬深知,在他做出帶領團隊在大型超精密儀器技術這一研究方向上堅持走下去,為中國的大型超精密儀器與裝備技術水平的提升做一些扎扎實實的技術積累,拿出硬碰硬的東西來做這一決定之時,他們注定就要走一條漫長的艱辛之路。
記者問譚久彬:做這個決定時,對未來有一個清晰的預測嗎?你想過要在成功的道路上跋涉多久?兩鬢斑白之時迎接你的仍然是失敗怎么辦?瘦瘦的譚久彬微微一笑,說“默默努力幾十年卻沒有出成績的科學工作者有很多,我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哈工大的傳統就是為生產一線服務,我們的科研也是圍繞國家需求,國家的需要是我們的第一任務。”
在研究所的樓里,有10多套鋪蓋卷。卷鋪蓋睡到實驗室,是所里的一個老傳統了。女成員也不例外。每當所里要進新人的時候,譚久彬總要事先跟他們談話:“到我們這里,第一要吃得起苦,我們的研究工作沒有節假日,而且每天工作三個單元,即上午、下午和晚上;第二要有很強的毅力和韌勁兒,要有一干就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勁頭。”
長期沒有規律的生活,讓譚久彬的身體嚴重透支,胃的毛病開始困擾著他。有幾次,當他正和同事們一起開會討論方案的時候,整個人一下子虛脫,出溜到桌子底下,同事們趕緊把他送往醫院,而他剛剛好一點,就又回到實驗室,又與往常一樣到很晚很晚才回家。
從1992年到2002年,3650個寂寞的日夜,數百次的挫敗,換來的是一個個單元技術突破。他們掌握了大型超精密儀器的多項核心技術,研究成果站在了國際前列。關鍵技術突破,使得一系列的重大成果不斷推出。他們先后研制出十幾臺大型專用超精密測量儀器與測試設備,并陸續裝備到國防和航天工業部門,解決了精密專用裝備研制和生產中的測量與測試難題。同時,研制出我國第一臺基準型圓柱形狀測量儀,為實現全國范圍內的圓柱度量值的統一奠定了基礎。
最大的吸引力是科技報國
團隊成員楊文國的一句話給記者留下深刻印象。他說:“我們承受著高強度的工作壓力和精神壓力,但我們不覺得辛苦,我們之所以沒有因疾病失敗而倒下,是因為我們是幸福的,因為,我們在這個團體中。”
這個團隊,既有全國高校唯一一名獲得“國防科技工業技術能手”和“全國技術能手”稱號從其他單位加盟的金國良老師,又有舍棄國外優厚工作生活條件提前歸國的崔繼文老師,還有將這次得獎名額讓給他人的王雷老師。是什么使他們凝聚在一起?
崔繼文的經歷引人關注。
2005年7月,團隊中崔繼文老師被派到世界頂尖研究院德國聯邦物理技術研究院(PTB)開展為期半年的合作研究,由于在國內打下的良好基礎,為期6個月的課題他花3個月就完成了,解決了困擾德國同行多年的一大技術難題。在接下來的時間他又申請了一個課題,很快兩個月內又完成了。德方在給崔繼文的評價中連用了“Perfect(完美)”和“Excellent(卓越)”兩個詞。一些在德國學習工作的同行勸崔繼文:“你拿著這個評價,在歐洲可以輕易地找到待遇很好的位置。”但崔繼文提前一個月就回來了!
面對記者有些“緊張”的崔繼文老師,談到留下來的原因,“我們的團隊互相幫助的精神、我們的硬件條件、我們的科研環境都是國際一流的,從科研角度講,我沒有必要走,這里應該更容易出成果;另外,這里賺的錢雖然沒有國外多,但只有在這里做出的成果,才是屬于祖國的,金錢并不是衡量科技工作者價值的標準”。崔繼文老師的一席話說出了整個團隊科學工作者的心聲。
譚久彬團隊印象
王彥高天賦
幾經輾轉才約上采訪譚久彬團隊,心中一直以為肯定是一群不茍言笑、不易接近的模樣。
而一見面,記者心中的石頭落地了。譚久彬是一臉和善,一臉笑意。并且總是能用簡單的話把問題表述得很清楚,一再強調,他們做的工作沒什么驚人之處,哈工大的許多老師都和他們一樣,默默地工作,只是他們出成果了。而曾經謝絕德國知名公司邀請的崔繼文老師,面對記者采訪,竟然有點緊張,甚至有點“語無倫次”。從一開始就和譚久彬老師一起打拼的楊文國老師,接受采訪的時候竟然有點羞澀……但努力把記者的問題回答好。唯一的女老師鄒麗敏則告訴記者,她喜歡這個國際一流的科研環境,她喜歡這個團隊內互相關心、支持的氛圍。她也喜歡和這群人一起唱歌、滑雪……
當談到科學家的價值時候,這些已經獲得國家科技大獎的科學家們,一再向記者聲明,他們的身份是科技工作者,不是科學家。(發布時間:2007-3-21) |